引言
年,萨拉丁再次将注意力转向征服美索不达米亚的穆斯林政权。即便苏丹通过混合恫吓、游说、直接贿赂的手段赢得了周边伊拉克城镇的支持并持续提升了自己在该地区的影响力,年初他再度试图与摩苏尔达成协议的尝试还是失败了。然而,到了年,很明显,倘若要真正树立阿尤布王朝的权威并令摩苏尔屈膝,就必须第二次跨越幼发拉底河发动远征。
那年春天,萨拉丁同的黎波里的雷蒙签署了为期一年的停战协议,叙利亚与埃及一定程度上免除了后顾之忧,于是他从阿勒颇出发率大军向东开拔,伊萨与马什图卜与他随行,稍后,阔克伯里加入了他们。萨拉丁依然关心维护自己作为穆斯林保卫者和统一者的形象,便向巴格达派出使节用一套陈词滥调为这场战役正名。起初,摩苏尔的伊兹丁似乎愿意协商,但他在外交上表现得漫不经心,可能仅仅是为了延缓阿尤布王朝的军事步伐。
不久后,苏丹于炎夏对摩苏尔发动了第二场围攻。战事久拖未决,由于进展如此缓慢,萨拉丁甚至考虑过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以摧毁摩苏尔的抵抗——让底格里斯河改道远离城市,从而切断城市的水源。8月,他挥师北上,扫荡了底格里斯河上游更易于征服的迪亚巴克尔地区,到了秋天,大部分美索不达米亚的穆斯林权贵要么加入了他的事业,要么被迫归顺了。迄今为止,伊兹丁尚未屈服,但他的抵抗似乎已经减弱了。就在这时,年12月30日,苏丹发烧病倒,撤回了哈兰。
几周、几月过去了,他的体力在衰退,他周围的人更加担忧了。在此期间,随军的伊马德丁与大马士革的法迪勒互通了一系列忧心忡忡的书信。他们的话暴露了如今困扰着阿尤布王朝的忧虑、恐惧和混乱。有两次,苏丹的健康似乎得到了恢复,危险已然过去——法迪勒一度愉快地报告说,他收到了萨拉丁亲笔书写的便签一一但苏丹两次又都复发了。甚至当萨拉丁神志时而恍惚并且身体也变得枯槁之时,从叙利亚赶来的御医们还在就治疗方案争执不休。
一直伴随在他左右的伊马德丁写道:“随着苏丹的病痛与日俱增,他更渴望真主的恩惠了。”他严肃地评论说:“坏消息不胫而走,尤其是当医生出来说无力回天时,它已无法遮掩了……随后,你能目睹人们寄出他们的财物。"年初,法迪勒写道,大马士革“人心思动,流言四起”,他恳求将苏丹从前线带回到安全的叙利亚来。1月,萨拉丁口述了遗嘱,2月中旬,阿迪勒从阿勒颇赶来支持他,但如果有必要也会亲自掌权。与此同时,另一位阿尤布家族成员逃出哈兰,掀起了叛乱。
谢尔库赫之子纳赛尔丁似乎对堂兄萨拉丁在埃及掌权极为嫉妒,作为谢尔库赫的继承人,年时他本可声索这一地区。12世纪70年代,在得到霍姆斯后他勉强保持了忠心,但随着苏丹似乎命不久矣,纳赛尔丁如今看到了飞黄腾达的机会。他悄悄地在叙利亚集结军队,为夺取大马士革制定了秘密计划。他挑选的时机被证明是灾难性的。在2月的最后几天,苏丹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他开始缓慢但持续地康复。到了3月3日,纳赛尔丁去世了。
按照官方说法,他是死于发作起来“比眨眼还快”的疾病,但有传言说他是被大马士革一名萨拉丁的特务毒死的。年初,萨拉丁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据说他思考了自己的人生、信仰以及在对法兰克人与穆斯林同胞的战争中取得的成就,并由此脱胎换骨。的确,一些同时代人将这一刻描绘为苏丹的生涯发生重大转变的时刻,从此他献身吉哈德事业并寻求光复耶路撒冷。在病危时,他显然立誓要全心投入这一目标,无论需要付出多少人力和金钱。
伊马德丁写道,这一磨难是真主的安排,以便“从遗忘的沉睡中唤醒萨拉丁”,并指出,后来苏丹向伊斯兰法学家和神学家咨询自己的宗教职责。最初游说发动摩苏尔战役的是法迪勒,如今他试图说服萨拉丁放弃对穆斯林用兵。实际上,由于健康欠佳,萨拉丁被迫在年3月接受了与摩苏尔的妥协。赞吉王朝统治者伊兹丁仍然掌权,但承认苏丹为其宗主,此外还包括在聚礼日上吟诵后者的名字并许诺提供军队加入圣战。
萨拉丁年的生涯,对现代学者而言,萨拉丁的大难不死让人产生另一番思索,因为它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倘若萨拉丁画出不同的人生轨迹——于年初病逝于哈兰,历史将如何评判他?莱昂斯和杰克逊得出了一个极端的结论:萨拉丁将作为“一名还算成功的士兵和利用伊斯兰教实现自己的目的的君主”被载入史册——虽然有些直言不讳,但依然具有启发意义。到目前为止,苏丹对吉哈德的贡献还十分有限,从年起,他花了33个月与穆斯林作战,而对法兰克人只有11个月。
他是一个极具权力欲的篡位者并且具有积聚权力的天赋,还是一个咄咄逼人的独裁君主,不断攫取他本无正当理由染指的穆斯林领土,充分利用宣传为自己的行动正名并抹黑对手。当然,并非所有的历史学家都接受这种对萨拉丁的看法。一些人仍然坚持认为,在他的整个职业生涯中,他一直痴迷于对法兰克人的圣战——始终在筹划对耶路撒冷王国发动全面进攻并试图与基督教敌人一决雌雄一旦总的来说,同时代的证据表明这并非事实。
萨拉丁直到年的目标依然存在争议,这并不奇怪,因为即便是同时代人也在争论这个问题。一些人对苏丹赞誉有加。提尔的威廉在去世前不久写道,他认为阿尤布王朝统治者对海外之地的生存是个重大、直接的威胁,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称赞萨拉丁“从谏如流、骁勇善战、慷慨大度”。然而,其他人——从亲赞吉王朝的伊拉克编年史家伊本阿西尔到苏丹的私人秘书法迪勒——对萨拉丁没有全心全力投入圣战并让自己因自私地打造其帝国而备受指责心知肚明。
假如苏丹于年初逝世,关于其意图的问题就不会得到回答。实际情况是,他活了下来,圣战的呼唤在他的耳畔回响。年春,大病初愈的萨拉丁回到了大马士革。在该年剩余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经历漫长的恢复以及进行神学辩论、狩猎这样不太剧烈的消遣,身体慢慢恢复了活力。那年夏天,一则关于迫在眉睫的灾变的预言恼人地出现了。数十年来,占星家们预告说,在年9月16日,一次意义重大的行星排列将引发一场毁灭的风暴,令世间生灵涂炭。
这一悲观的预言在穆斯林和基督徒中流传,然而苏丹却认为它荒诞不经。为了表明他的看法,在预言中灾难发生的当天夜晚,即便“意志薄弱”的愚民躲进了山洞和地下避难所中,他还是举行了一场露天烛光集会。不用说,当夜平安无事;实际上,他的一位同伴强调说:“我们从未见过如此平和的夜晚。”当他的健康状况逐步改善后,在我们现在可以称之为他的阿尤布帝国内,萨拉丁开始着手重组权力的分配与平衡。头等大事之一为指定其长子阿夫达尔为主要继承人。
这位年轻的王子如今大约16岁,被从埃及带到了叙利亚。阿夫达尔的入城式享受了苏丹的规格,他已成为大马士革名义上的主人,虽然在未来的岁月中,萨拉丁常常将他留在身边,指导他学习政治、战争和领导的艺术。两位萨拉丁更年幼的儿子获得了类似的犒赏。14岁的奥斯曼被任命为埃及的统治者,苏丹信任的弟弟阿迪勒从阿勒颇返回尼罗河地区,担任男孩的监护人和总督。阿勒颇本身被交给了13岁的查希尔。上述大规模改组引发的唯一问题是萨拉丁的侄子塔基丁。
结语
年以来他便担任埃及总督,已显露出令人忧虑的独立行动倾向。在加拉古什的协助下,塔基丁制定了沿北非海岸向西征伐的计划,这将夺去苏丹宝贵的军队。在苏丹患病期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说塔基丁正准备自立门户。年秋,杰出的外交官伊萨被授予了说服塔基丁放弃对埃及的控制并返回叙利亚这个需要巧妙处理的任务。伊萨出人意料地抵达开罗后,最初受到了搪塞,但据说他随后建议塔基丁“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