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王嵎生从北京外国语学院(今北京外国语大学)英文系毕业,随即进入外交部。这位善于从别人修改过的文稿中学习的外交官,逐渐将“形势、政策、点子”三个词奉为自己工作的座右铭。而回顾他的外交生涯,无论是亲历斯里兰卡叛乱,还是秘密赴巴拿马执行“特殊使命”,无不是对这一座右铭的实践。
斯里兰卡
被十二支冲锋枪包围瞄准
年中国和斯里兰卡建交,我和妻子陈依弥作为第一批外交官被派驻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斯里兰卡是印度洋上的一颗明珠,曾有“和平绿洲”之称。但是年秋,这里爆发了一场“格瓦拉叛乱”,少数极端分子想模仿古巴的切·格瓦拉,搞城市游击战。
斯里兰卡古称锡兰,是“宝石的王国”和“红茶的故乡”。
班达拉奈克夫人领导的政府宣布全国处于紧急状态。这样一来我们使馆可就犯了难:我国两名信使在斯里兰卡实行戒严前已上了飞机,预计当天下午就到达首都科伦坡。这可怎么办?当时我是研究室主任,平时都是办公室的人去接信使,但非常时期,考虑到我懂英语,又能说点当地话,加之在机场朋友多,马子卿大使决定由我到机场去接信使。大使亲自找我谈话,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和潜在的危险,要我在这关键时刻务必保证信使和文件的绝对安全,必要时“要与文件共存亡”。
年1月,毛泽东主席会见锡兰总理班达拉奈克夫人。年,班达拉奈克总理遇刺身亡。其妻承夫志,班达拉奈克夫人成为世界上第一位女总理,其女库马拉通加成为斯里兰卡第一位民选女总统。
有人可能会说,外交官受国际公约保护,安全还是有保证的,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有朋友告诉我们,有两位别国的外交官在执行公务中,听到士兵命令停车时,立即伸手从口袋里掏通行证。但是士兵误以为他们在掏枪,当即“先发制人”,开枪射击。结果一位外交官身中数弹,差点送命。我们接到信使后,照常免检,优先放行。虽然第一关顺利通过了,但在返回使馆的路上,令人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行车不过半公里的时候,突出现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强令我们停车。他们从四面把我们包围起来。十二支冲锋枪口对准我们,气氛十分紧张。我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险情,也确实有点害怕。一名上士端着枪走到车前问我们是干什么的,要我们下车接受检查。我汲取上述两位外交官遭遇的教训,先询问他是否要看通行证,然后才慢慢伸手到口袋里取出,通过窗缝递出给他看。但对方看了通行证,了解我们是外交官后仍坚持要进行检查,一时处于僵持状态。最后直到我说明我们是中国的外交人员并出示外交官证后,对方态度才大变,立即同意放行。双方友好合十道别,我们才松了一口气。
年,王嵎生应斯里兰卡总统库马拉通加邀请访问斯里兰卡
巴拿马
执行特殊使命
年,我调任驻哥伦比亚大使。哥伦比亚的邻国巴拿马是台湾当局在中美洲最重要的“邦交国”,因此寻求与巴拿马关系的正常化自然是我的重要工作。从使馆朋友的名单中,我发现了巴拿马外交部长里特尔的名字。他母亲是中国人,因家人原因常来哥伦比亚。为了打开对巴拿马的工作局面,我花了很大力气做他们一家的工作。
礼尚往来大约半年后,我们开始很自然地交谈各方面的问题。年上半年,在一次家宴上,里特尔相当郑重地表示,愿邀请我作为他的“私人朋友”访问巴拿马,讨论建交问题。同时他强调,希望分“两步走”。当时,美国与巴拿马关系处于紧张状态。美国不甘心让巴拿马在20世纪末收回巴拿马运河主权。
年12月14日,巴拿马收回运河主权。
我自然非常高兴接受邀请。然而,正当我计划10月中下旬访问巴拿马时,巴方外长突然易人。新任外长卡姆我不熟。幸运的是,新外长很快主动给我打来了长途电话,而且重申前外长里特尔对我的邀请仍然有效,并邀请我11月初访巴就两国关系进行“实质性会谈”。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需要采取果断的决策。但当时我摸不清巴政府对发展两国关系的意图和具体设想。
11月初,我和政治秘书刘峻岫等三人如期悄悄到达巴拿马城。巴外交部对外政策司总司长卡尔德隆女士和礼宾司总司长到机场迎接,并全程陪同。
我们被安排住在一家据说是最好且最安全的旅馆。礼宾司司长告诉我,我们是“总统府的客人”,保卫人员是从总统府和诺列加卫队中抽调来的。我们发现,住房门口有三四位身强力壮的便衣人员24小时轮流守卫,两个贴身保镖则与我寸步不离。卡尔德隆女士私下对我说,美国和台湾方面已知我要来访,台方所谓“大使”宋长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奔走游说,要求取消邀请我访问巴拿马的决定。美方也配合施压,但巴政府不为所动。我感到巴方对待中巴关系正常化,这次可能要动真格了。
在第一次会谈时,卡姆外长强调巴拿马政府认识到需要与中国大陆建立外交关系,但希望分两步走。巴方担心可能招来台湾方面的报复,经济上将蒙受重大损失。对此,我表示中方愿在政治、经济上加强合作。但由于两国尚无外交关系,合作不可避免地会受到限制。因此,在两国关系正常化问题上,我主张“一步走”。
当晚,卡姆外长选在郊外一处偏僻的地方风味餐厅为我们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晚宴。巴外交部总司长以上的官员全部出席,教育部长和农业部长也出席作陪。席间,不少官员同我们畅谈对新中国的好感和向往,以及他们对台湾方面的鄙视和对美国的不满,但也谈了不少政治和经济方面的困难。这次宴会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巴方强烈渴望两国关系正常化,但吃不准我方的态度。
我们又拜访了一些知名爱国华侨了解情况,回到住处已是午夜。我们一行分析了一天的活动,并为第二天会谈作认真准备。我在第二次会谈开门见山:在强调对方应做出建交决断后,我表示在两国建交后,中方将努力使巴拿马不会蒙受经济损失。卡姆外长听到这里笑逐颜开。第三天我会见了巴总统和诺列加将军。诺列加同我热情握手,赞同两国关系“一步走”。诺在当时被称为“强人”,态度明朗坚决。后来,我又同卡姆外长举行了一次单独会谈,大体商定了他应邀访华日期及准备签署的几个文件。
正当我准备回国参与接待卡姆外长的前几天,该年12月20日凌晨,美国直接入侵巴拿马,诺列加不久后便沦为美国阶下囚。当我凌晨从电视新闻中看到这一消息时,可谓极度愤慨。好在祖国的繁荣发展,使得中巴两国的建交终归没有迟到。
年6月13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长王毅同巴拿马共和国副总统兼外长德圣马洛,在北京举行会谈并签署的公报。
王嵎生年生于安徽。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英国文学系,同年进入外交部工作,曾任驻尼日利亚、驻哥伦比亚大使。年任中国亚太经合组织高官。
(文中图片除标注外,均由受访者提供)
《共和国大使忆外交风云》
新民晚报国际部出品
总策划:卫蔚
摄制:杜雨敖古蒙司徒若辰
编辑:杜雨敖杨一帆唐梦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