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公元前48年,克利奥帕特和兄弟托勒密十四开战,皇家图书馆就此毁于战争中的一场火灾;位于塞拉比尤姆神庙的附属建筑因此成了亚历山大城的主要图书馆。因为地处这一异教神庙,它得以保全,直到狄奥多西将基督教定为国教,并下令毁掉其他异教庙宇。塞拉比尤姆因此于年被毁。
一些历史学家认为,图书馆也因此被毁坏;另一些则认为,它只是稍微受到损毁。年,亚历山大城落入阿拉伯人之手;将军阿姆鲁·伊本·阿尔-阿斯曾下令销毁书籍:“因为若它们与《古兰经》相通,则无用;若相悖,则危险。”关于宗教方面,叙利亚当时存在两股潮流:坚持基督只具有神性的雅各比派和认为基督人神共性的景教。在后者看来,圣母玛丽亚并非神的母亲,她只是授予耶稣身体,而不授予其神性。
如今的叙利亚—伊拉克边境正类似于当初的拜占庭王朝及波斯的萨桑王朝之间的边境。雅各比教徒位于叙利亚,属拜占庭一方;景教徒则位于伊拉克,属波斯一方。西律斯和达律斯身处波斯第一个王朝时期,其中,达律斯执政于公元前7世纪,到公元前年波斯被亚历山大大帝入侵。公元7世纪,即西罗马帝国受蛮族入侵两百年后,东罗马帝国也遇到了来自阿拉伯半岛的伊斯兰教的传入。
阿拉伯人就此接触并吸收了高等文明的文化。他们以阿拉伯语重拾亚里士多德及古希腊科学,开启了一个新的文明时代。历经两个世纪的伏流蓄势,阿拉伯—伊斯兰知识的江河重新奔涌,由此开始了第二条知识链。约公元年出生于麦加的穆罕默德,创立了新的一神论宗教,并自称是《圣经》中其余两大宗教的延续。不同于基督教历经三百年沉浮才成为一国之教,伊斯兰教自建立起,一蹴而成为统治性的宗教。
穆罕默德身具双重身份。一方面,他是传递宗教启示的先知,如同基督;另一方面,他也是帝国的创建者,好比查理大帝。当时,地中海地区最为落后的阿拉伯人忽然异军突起,横扫当时两大最强帝国——拜占庭帝国和波斯萨桑帝国。之后,不到一个世纪,其版图便已东到印度河、西至卢瓦尔河流域。穆斯林的“入侵”同之前蛮族的入侵一样,都是以少侵多。其余之处,却大不相同。
蛮族人最终信奉了高卢—罗马人的宗教:哥特人抛弃了阿里乌斯教,不信教的法兰克人也皈依了天主教。与之相反,阿拉伯的入侵却迫使许多不信教者成了伊斯兰教徒。虽然它宽容对待基督教和犹太教,但是通过吉萨斯机制——一项为保护自己宗教的强制税收政策,大量异教徒都改信了伊斯兰教。景教教堂虽曾繁盛,最终也因此遭遇了门徒改换门庭。
另外一个很大的不同是语言。日耳曼族过去使用的是拉丁语。拉丁语发音稍加变化,即衍化出不同的拉丁语种。伊斯兰教则强迫信众使用阿拉伯语,以此来取代以往的柏柏尔语、古叙利亚语和科普特语。而后两者也就此沦为礼仪用语。这一现象成为近东史上的一个中转点:从此使用新语言,信奉新宗教,接受新世界观,与过去彻底告别。
入侵埃及、中东和波斯的同时,阿拉伯人还修复了大部分的希腊图书馆,其中包括亚历山大图书馆和具有翻译传统的古叙利亚语中心。阿拉伯科学因此传承了古希腊—罗马世界的科学果实。漫长的中世纪里,蛮族人几乎冻结了西方文明的进程。与此不同,伊斯兰教为8—14世纪期间灿烂繁荣的阿拉伯—伊斯兰文明奠定了基础,这期间科学与医学也得到了发展。
促进阿拉伯科学与医学发展的条件,在科学与医学史上,我们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地缘政治的重要性。在阿拉伯的大一统疆域内,学者从萨拉戈萨到撒马尔罕畅行无碍,遍览学府,任访名师,无拘无束。在这广漠的疆域内,学者们说同一种语言:阿拉伯语,这一语言在阿卜杜勒·马利克执政时,被指定为唯一官方用语,大大促进了学者间的交流。
拜占庭和古波斯之间,由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构成的既有的边界消失了。自亚历山大大帝以来,埃及、新月沃土、波斯和印度首次联结起来了。在阿拉伯帝国的统治下达成的“世界和平”的大环境,使货物、人员和思想在境内道路上可以自由流通,阿拉伯帝国也因此成为中国、印度和西欧之间的国际贸易枢纽。在这片多元沃土上,出现了许多人才荟萃、科学昌明的城市。
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加速了知识繁荣:公元年,怛罗斯之战的中国战俘带来了造纸术。此举的意义不逊于15世纪印刷术的发明、今天的互联网,它加速了专著的传播和学者间的交流。从此天南海北的学者可以就哲学或科学的某些问题进行辩论。例如在10世纪末,比鲁尼与伊本·西那就通过书信进行了一场科学辩论。然而——正如前文所说且全书反复阐明的——科学的发展需要庇护者,需要像托勒密·索戴这样的开明君主来制定政策,招揽科学人才以便协作研究。
伊斯兰世界里,庇护者的角色由阿拔斯王朝最初的几任哈里发扮演,阿拉伯科学黄金时代也由此发端。一直等到先知穆罕默德去世后一个半世纪,阿拉伯世界的第一批科学著作才问世。公元年,波斯释奴艾卜·穆斯林发动起义推翻了倭马亚王朝。艾卜·阿拔斯作为穆罕默德的后代,于公元年成为帝国的统治者,他是阿拔斯王朝的创始人。
艾卜·阿拔斯的亲弟弟曼苏尔是王位的继承人。在曼苏尔的统治下,阿拔斯王朝繁荣昌盛,稳定太平。曼苏尔与他的儿子马赫迪是“翻译运动”的真正发起者。曼苏尔想住在离波斯世界更近的城市,于是从大马士革迁都巴格达。这位波斯精英掌握了阿拔斯的最高权力,备受萨珊文化的熏陶,熟知古希腊科学的译著,精通古叙利亚人所掌握的希腊先进医学。
促进科学发展的一个决定性因素是理性主义有优先权,某些政治原因可以解释这一点:事实上这涉及对宗教斗争的控制。不再允许教会人员自由制定和规定教义立场。不再任由立场不定的领袖通过宣扬宗教主题在群众中树立权威。目标是要巩固宗教权威从而巩固哈里发的政权,使其成为伊斯兰事业的先驱。从此,讨论和理性的方法便自然优先于盲目的宗教。
面对异教兴起,曼苏尔的继承人哈里发马赫迪第一个运用辩证法来驳斥异教徒。他命令景教主教蒂莫泰一世翻译亚里士多德的《正位篇》,因为此书向世人传授辩论之术。而后,马赫迪的后代,哈龙·拉希德之子哈里发阿尔·马蒙继续在辩论之术上继续探索。他的母亲是波斯人,阿尔·马蒙也因此深受萨桑文化影响。他和祖父一样,在精通辩证法的穆尔太齐赖派人中寻找理性主义的必要的支持者。
为了彰显理性主义,阿尔·马蒙的传道总会散布了一则亚里士多德托梦鼓励他追求理性的传闻:“我梦见议席上坐着个男人,他让我心生敬畏且印象深刻。我问他:‘请教尊姓大名?’他答道:‘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我向他请教:‘敢问世间何物为妙?’他回答我说:‘唯合乎理性之物耳……”阿尔·马蒙同时援引敌国拜占庭为例。
结语
拜占庭帝国就因为否定了科学与古希腊的理性主义,使其他荒谬的信仰甚嚣尘上,最终走向了灭亡。这种对于宗教的质疑,早在6个世纪前,萨桑王朝的建立者阿尔达希尔的遗嘱中便已显露出了端倪。在这种新兴的理智氛围下,以信仰和迷信为基础的萨满巫医再无立足之地,这片土地已然准备好在古希腊医学精神的感召下滋养出理性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