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从事白癜风诊疗 http://m.39.net/baidianfeng/a_5941898.html乌兹别克斯坦的首都塔什干,在苏联时代曾经是“去殖民”与“工业化”的现代性典范城市。沙俄对中亚的殖民是以“定居者殖民”的形式表现在城市景观上,
乌兹别克斯坦很多城市是二元结构的——定居者在毗邻本地人城镇的地方建一个欧洲居住区,保证殖民者与本地人隔离,后者不需要被“归化”。而革命后的苏联要为加盟的中亚各共和国实现拜托种族主义的“去殖民化”。年代重新规划塔什干城市的建筑师的任务是设计一个实验性的现代主义都市——不再有“俄罗斯塔什干”和“中亚塔什干”,只有一个“苏维埃塔什干”。然而,苏联解体后,独立后的乌兹别克斯坦急不可耐地开始了“去苏联化”进程,苏联的建筑、纪念碑接二连三地被拆除,而沙俄时代的却保留了下来。塔什干的城市景观变迁,吊诡地讲述着这里“殖民”与“去殖民”的时空轨迹。
1.
记得初到塔什干的第一天,放下行李,我和旅馆前台说想立刻去市中心看看,她说,你去帖木儿广场吧。因此我走进了地宫般幽暗的地铁站,有陈年的气息,玻璃做的灯盏像教堂里一簇簇的烛台,这里去年才被允许拍照。
塔什干地铁。本文图片均为李丹摄(除署名外)
带着对塔什干的误解,我走出帖木儿地铁站,之前无意识脑补的是萨拉热窝市中心的模样,结果非常意外。宽阔的林荫道上行人稀少,当时是午后阳光最炽烈的时间,我进入了一个纯粹的展示性空间,眼前的建筑物都是纪念碑般的存在,尽管点缀其间是花园般的喷泉和长椅,那也不是适合休闲的空间,后来朋友告诉我,他们都把这里称为Broadway,步行的人是渺小的,或者说这个空间是为了震慑人而存在。就连和游客相关的乌兹别克斯坦酒店,也因为其令人震撼的现代主义风格和体量,成了一块大型纪念碑。更不用说位于中间的帖木儿雕像,从考夫曼,到斯大林,到马克思,再到帖木儿,没有比这更强的象征空间了,这里是所有辐射的大道的原点,也是所有意识形态的原点,比历史博物馆更确凿地展现出现存的秩序和结构。
乌兹别克斯坦酒店老照片,如今还是同样的模样,同样的轿车也依然行驶在路上。图片来自网络
乌兹别克斯坦酒店,我后来第二次回到塔什干也是先到这个地点,那是从凄惶的、衰退的后苏联工业城市安格伦回来,安格伦老乡(以前是工业精英,迅速被边缘化)司机迷失在复杂的首都空间,唯独对帖木儿广场确定无疑,尽管我说了住在大丝绸之路上,他还是一副坚持让我去住乌兹别克旅馆的样子。因为它是一切旅馆的旅馆,就像那座雕像是一切雕像的雕像。这也是建构这个城市时的理念。设想我是一个上世纪的旅客,怎能不为塔什干现代的城市空间惊叹。写了《苏维埃乌兹别克斯坦之旅》的俄罗斯作家ViktorVitkovich在年代来到塔什干,感叹它如此先进,因而不像一个中亚城市,更像“全球其他许多最先进的城市中心”。除了先进的城市面貌,塔什干还是艺术和高科技之城。苏联甚至在塔什干开设了一家核能研究所,这是东方国家中的第一个此类研究所。
当然,塔什干美丽和成就最重要的展示对象还是第三世界、后殖民国家的兄弟姐妹。一个智利游客表示,拥有宽阔道路和重工业的塔什干实现了“东方童话”。在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时代,乌兹别克首都成为苏联主办的国际会议、文化节和体育赛事的主要集会地,接待来自中东,亚洲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代表。苏联不忘提醒外国客人,值此冷战期间,帝国主义忙于建立依靠西方经济、*事援助的国家,而塔什干显示了中亚怎样在苏联的帮助下实现了工业化和去殖民,摆脱了种族主义。因为沙俄对中亚殖民的事实,塔什干被寄托了去殖民的理想。
作为中亚的中心,丝绸之路的记忆犹在,苏联不忘点出在新时代丝绸之路上塔什干的优越位置。革命之前,丝绸之路沿线的城市已陷入失修和衰败,包括阿尔及尔、巴格达和开罗在内的伊斯兰文化中心也纷纷陷落。相比之下,随着苏联的统治,塔什干、撒马尔罕和其他苏维埃亚洲城市地区恢复了早期的发展。一个伊拉克文化代表参观时表示,说到发展的速度,自己的家乡之于塔什干,就像驴车之于图波列夫飞机,巴格达和塔什干的相似,在于都有各种古迹和悠久的历史,但是“共性的过去结束了,现在巴格达停滞了,而塔什干解放了”。
神奇的是,苏联时代刚开始时,塔什干的教育体系经常因为不能教会乌兹别克人说流利的俄语而受到批评,但突然间,他们可以用非中亚语言来训练外国人了。60年代,塔什干为外国人开设了俄语课程,培养了越南、印度、蒙古、阿富汗、尼泊尔的俄语人才。塔什干灌溉专家、能源专家和地质学家开始去海外展开工作了,他们对北越人民进行了灌溉实践培训,“在越南人中留下了对乌兹别克斯坦公民的良好记忆”。在苏联统治40年之后,塔什干这个城市不仅成为了模型和窗口,塔什干人也准备好了大规模出口。在某种叙事中,塔什干永远停留在了那个辉煌的时刻。年的地震灾变、与“中亚”的妥协、所谓民族元素的添加,都是后来的事了,更不用提后苏联时代的城市改造。
一个21世纪中国游客眼中的塔什干是怎样的呢?在穿越巨大的时空之后,塔什干的现代性仍然是引人注目的,想在这里寻找对落后穆斯林国家的东方主义异域情调几乎是不可能的,除了本市最大的Chorsu巴扎,但不要忘记那里其实也是*府精心规整出来的一片空间,巨大穹顶下的牛羊肉、奶制品小摊贩们与其说是市井奇观,不如说是现代主义奇观。但是缺点也在浮现。比如一对英语流利的上海游客夫妇向我吐槽,有些地方没有红绿灯,需要用跑,不管多美丽的马路两侧都是明渠,“感觉很容易冲进沟里”。
整个苏联时期,塔什干都是中亚最有影响力的城市,乌兹别克斯坦被视为地区领袖。随着邻国经济的增长,哈萨克斯坦成了有抱负的全球强国,努尔苏丹(阿斯塔纳)成了地区领导者,与之相比,塔什干似乎“失去了几十年的时间”。坐在地铁里似乎可以体验这种时间感,与中国绿皮夜车的感觉相似。车厢轰隆作响,颤动不止,窗外一片漆黑,但是窗子开着,不断有风灌注进来。在和上海游客相遇的那天,我还带他们去看著名的宇航员主题的地铁站,每个站内有不同的主题,在通往太空站的路上,每停一站,她便到车门口狂拍,“多么神秘的地方”,“就像一场历险”。不禁令人感慨。后来在我许多次乘坐地铁的时间里,车厢电视屏幕里会时不时播放当年地铁开通时的盛况,在一种很奇异的剪辑中,陈旧颤抖的画质播放几秒钟,然后无缝衔接当前的广告,接着又是当年的地铁。
塔什干地铁站内。
2.
曾在总统办公室工作的*治学学者Tolipov头发已白,反复跟我说,别再说后苏联了,后苏联已经过去了,也别再说转型了,转型也已经过去了。
自从独立以来,人们努力重写塔什干故事,从根本上抹去苏联的过去。苏联时期的纪念碑都被乌兹别克民族主义的象征所取代,突厥征服者帖木儿的纪念碑取代了马克思的半身像,不止一个人跟我说过这简直是一个笑话,“他明明是个蒙古人”。苏联时代命名的街道纷纷改名,以至于现在打车时和司机报路名经常找不到地方,因为他们记得的还是以前的名字。作为*府现代化计划的一部分,摩天大楼拔地而起,苏联时代的连片公寓楼被摩天大楼穿插,形成一片破碎的市中心景观。有时候他们把这称为“现代”以对比苏联时代的过时落后,有时候又因为苏联现代性的缘故把新城称为“后现代”,使用情况相当混乱。
曾经的电影院DomKino。图片来自网络
电影院DomKino的拆除刚在塔什干引起一场风波。放映亚非拉各国电影的塔什干国际电影节正是在这里举办的,DomKino是年代现代主义的典范,秉承柯布西耶Bétonbrut的理念,呈现混凝土自身的美感,只加了最少的装饰。当年是在乌兹别克斯坦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第一书记沙拉夫·拉希多夫主持下建造的。当然粗野主义已经过时了。*府的决心是坚定的,这里需要被新建筑代替,即使建筑师、电影摄影师和艺术家联盟一起呼吁也无济于事,建筑师遗孀写给总统的信没有收到回复。我来看时,只有地上的一个巨大的坑、一片工地和新建筑效果图海报。DomKino象征着当年作为繁盛文化中心的塔什干,映照出今天文化生活的匮乏和黯淡。
电影院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个丑陋的工地大坑,临街处由这样的效果图包着,这位路人身后写着“乌兹别克斯坦最高的摩天大楼将在这里建起”。